亭中圆案,杯盘渐趋狼藉。苏清方陪坐在旁,眼神落在微澜的湖面,神思早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她想到了李长吉的诗:“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果然贴切,尤其是被逼着做不喜欢事情的时候,更是煎熬。
忽然,也不晓得是谁说了一句投壶,大家兴致顿起,连声命人取来壶与箭,摆在庭院里,争前恐后要赛个高低。
苏清方本就不善此道,见状,便趁着无人留意,默默后退,逐渐与众人拉开距离,溜了。
甫离开热闹的凉亭,苏清方四肢舒展,抻了个天大的懒腰,又左右转了转脖子,终于觉得自己从一个木偶变成了活人。
一旁的岁寒眉头紧紧,担心提醒:“姑娘,你就这样走了,夫人知道了要生气的。”
“不这样,你家姑娘要没气了,”苏清方苦兮兮讨饶,挽上岁寒的胳膊,悄悄安慰,“没事的。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不远。等我娘来了我们再回去就好了。”
岁寒也觉得呆在那儿没意思,喜滋滋和苏清方一道沿着池塘散步。
正走着,忽闻灰青甲山后隐隐传来两个男人的议论声。
一人感叹:“席间那位苏姑娘,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父亲早亡。”
又一人应和,语气戏谑:“是呀,否则也不至于这个年纪也没有婚配了。外甥女毕竟没有亲女儿亲,卫家能帮衬她的有限,娶她不如娶卫漪。不过若是能得她为妾,确实是美事一桩。”
那人哂笑,“你想得美呢。人再怎么说是官宦之后,你家是通天的气派,能纳她为妾?”
声音随风断续飘来,字字刺耳。岁寒听得火冒三丈。
她们姑娘明明是因为守孝才没有谈婚论嫁,到这些人口中竟成了没人要,还妄想纳妾?纳他个狗头锤子!一群虚伪附势之徒,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岁寒攥紧拳头就要冲出去理论,被苏清方一把拉住胳膊离开。
“姑娘!”岁寒愤愤不平喊。
苏清方漫不经心挑眉,“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类言语,其实已经不是苏清方第一次听到,不过是和卫滋一样的人物。
若是换作以前,苏清方一定会至少让对面难堪一下,现在只要不太过分,像卫滋准备来强的,口舌之快的事,听过就听过了。毕竟真闹开闹僵,反而落人话柄,不好收场。
苏清方把岁寒拽到空旷无人的地方,见岁寒还噘着嘴,笑道:“行了,我们来斗草吧。”
斗草斗的是韧性。苏清方原是想哄岁寒提的,随手折下一根,是新生的狗尾草,嫩得能掐出水来,没两下就断了。输了又不服气,瘪着嘴说自己没有好好挑拣,不算,再来一次。
岁寒嘲笑,“姑娘你耍赖。”
苏清方抿唇,寻了个折中的办法:“那我们三局两胜。”
“行吧。”岁寒大人大量同意,重又择了一根草茎。
两人把各自摘的草茎交结成十字,互相拉扯,斗得你来我往。
较得正欢时,苏清方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叉手看着她们。定睛一瞧,竟是李羡。
阳光被浓密翠绿的枝叶筛过,在他身上落下阴碧斑驳的光影,明明暗暗,随风微晃。
一不留神,手上的力道松懈,草茎未断,却被从苏清方手中扯开。
她输了。
苏清方霎时回神,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败局,又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脸色不太善。
再要扳回来得五局三胜了。
倚树而立的李羡莫名遭瞪,嗤笑反问:“刚才还和人有说有笑,见到孤就是这副表情?”
还是说那群人中有她钟意的,所以可以悦色和颜?
苏清方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转着手里已经弯折的狗尾草,否认道:“没有……”
她才没有给太子殿下甩脸子,她小女子一个怎么敢呢,是太子殿下看错了,还说遇见她没有好事。
这回落到她头上,也算应验吧。
他们大概八字相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