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李羡轻念,漆黑审视的瞳仁里笼着一层怀疑,投在妆明衣绣的苏清方身上,显然是不相信。
至少方才她看起来心情不比现在差。
被紧盯着的苏清方默默挪开了视线。
实话讲,苏清方不喜欢李羡拿这样检视的眼神看她。可能因为在他面前不自觉的心虚,何况此刻她真的在说谎,再加上之前和他对峙的不好体验,于是岔开话题问:“殿下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样简单的问题,李羡却顿了顿,挡在臂后的手指无声捻了捻,不咸不淡道:“听说府上有一株并蒂莲,无事来看看。”
说起那枝并蒂莲,可谓深得卫家人重视。打从有人发现花苞,就派人保护了起来,以防鲤鱼跃出来咬坏。
先前池子里还养了几对水鸟,不知道什么原因全被赶走了,据说是因为啄了人。若非如此,可能还要防范水鸟啄花。
开花的话,大概还需要十几日吧,可能要到端午后。
一般人也都该知道四月中旬是没有荷花可看的吧。而且他真的有不忙的时候吗?
苏清方露出了一个差不多的怀疑眼神。
这次轮到李羡被看得局促,反问:“不信?”
“没有,”苏清方莞尔一笑,撇清道,“只是替殿下可惜。殿下好不容易空闲,却不是看荷花的时候。”
嘴上说着为人着想的好听话,李羡却莫名觉得她的表情里透着几分讥诮,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合时宜。
来之前,李羡根本没注意时令的问题,来之后才察觉自己有多愚蠢。这个时节说来看荷花。
也许,那夜捡到簪子,他就该让灵犀直接归还,而不是顾忌授受此等私密的东西恐怕会给两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自己私下还她。现在他借口看花跑一趟,还是一个无比蹩脚的借口,更像是刻意为之了。
一根簪子,凭什么值得他刻意跑一趟。
这个决策本身也是蠢笨的。因为即使他来,也不一定能刚好遇见苏清方。
对面的苏清方见李羡的脸色别扭,想自己随口的无心之言可能刺到了他,实则她真的没有什么暗戳戳的嘲讽。但惹来贵人的误会,也只能找补道:“不过栀子花开了,很香,就在前面,殿下如果喜欢,可以去看看。”
至少不虚此行。
苏清方见太子府不怎么栽花卉,更多的是绿植,可能没有栀子花。
花木娇贵,需要精心照养。临江王府作为曾经的囚笼,没有人会花费心思布置这些东西。二封太子的李羡也已经不再留心风花雪月,没有特意命人捯饬。当然,李羡也会赴一些花会月宴,但无一例外都抱着另外的目的。
经苏清方一提,李羡似乎也闻到了风里清淡悠远的栀子香味。
杨廷秀有诗曰:“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恰如其分。
李羡暗暗摸了摸袖中之物,正要开口:“那天夜里……”
苏清方在很仔细地听。突然,身后的岁寒脸色骤紧,急忙扯着苏清方的衣袖,低喊:“姑娘姑娘!”
顺着岁寒使眼色的方向看去,苏清方远远眺见去而复返的母亲,心中大呼不好,连忙对李羡欠了欠身,“殿下恕罪,我还有事,先告退了。殿下放心,那天夜里的事我不会乱说的。”
他不是说这个……
然而没等李羡回应,苏清方已经提起纷繁复杂的裙子离开。起初几步还勉强维持着淑女风范,后面越走越着急,直接跑了起来。
两人慌不择路,竟跑错了方向,又拐回来走另一边,嘴里嚷着“错了错了,这边这边”。
怪滑稽的。
李羡不由轻笑,转身正欲走,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又回头看向女子奔逃的背影。
这个颇具特色的跑路姿势,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羡眯起眼,仔细端详。
一些想不太通的东西逐渐浮出水面。苏清方此时提裙狼狈奔走的背影和那天夜里鸭子似的白影重叠到一起。
分毫不差。
“呵,”李羡醍醐灌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切齿低语,“原来是你。”
那只健步如飞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