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并未理会府门外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只在张虎牵过马时,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王德忠的反应倒是不慢,只是这手段,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他翻身上马,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崭新的四品官服衬得他愈发挺拔,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
户部衙门坐落在皇城边上,朱漆大门,石狮镇守,门前车马不绝,往来官吏行色匆匆,一派中枢机构的繁忙景象。然而,当方羽在门前下马,亮出官凭文书时,那份繁忙似乎瞬间凝滞了一下。守门的兵卫验过文书,神色复杂地躬身放行,而衙门内原本低语交谈的官吏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敬畏、好奇、审视、不屑……各种目光交织,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方羽身上。他面色如常,步履从容地踏入这座掌管大唐钱袋子的权力中枢。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张和一丝陈腐的气息,高高的卷宗堆积如山,低矮的案几后,小吏们埋头书算,算盘声噼啪作响,构成了一副秩序井然却又暗流涌动的画面。
“方侍郎,这边请。”一名主事官吏快步迎上,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态度恭谨,却带着几分疏离。
方羽微微颔首,跟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属于右侍郎的公廨。房间宽敞,陈设齐备,只是略显冷清。
不多时,户部尚书钱益谦带着几位主要的郎中前来“拜会”。钱益谦年过五旬,身材微胖,面团团带着三分笑意,正是王德忠的心腹干将。
“哎呀,方侍郎,年少有为,真是国之栋梁啊!”钱益谦拱手笑道,语气热情,但目光落在方羽年轻的面庞上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日后你我同僚,还望方侍郎不吝赐教,多多提携下官才是。”
“钱尚书言重了。”方羽回礼,不卑不亢,“下官初来乍到,对户部事务尚不熟悉,还需尚书大人和诸位同僚多多指点。”
几位郎中也纷纷上前见礼,态度各异。有的明显带着敷衍,有的则好奇打量,还有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左侍郎赵克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示意。
一番虚伪客套之后,钱益谦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对了,方侍郎,陛下前几日特意提及,对京畿漕运颇为关切。此事积弊已久,陛下希望户部能拿出个章程来。方侍郎刚从河东立下大功,想必定有高见。陛下对此事甚是看重,此事……恐怕就要多多劳烦方侍郎费心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将这块烫手山芋精准地抛了过来。漕运牵涉之广,利益之深,乃是户部内部都轻易不愿触碰的难题。将这任务交给一个新来的、根基未稳的侍郎,其用心不言而喻。
听闻此言,几位王党郎中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掩饰笑意,有人则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然的神情。
方羽听明白了钱益谦的言外之意,面上只淡淡道:“漕运乃国之命脉,关乎京师安稳,百姓生计,陛下忧心,亦是臣子本分。下官自当尽力,不敢懈怠。只是下官对漕运详情尚不了解,还需先行查阅相关卷宗,熟悉情况。”
“应当的,应当的。”钱益谦笑呵呵道,“来人,将近五年的漕运文书、账册,都给方侍郎送过去!”
很快,数名小吏便抬着一箱箱沉重的卷宗送进了方羽的公廨,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发黄的纸张,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盘根错节的账目,散发着陈旧和复杂的气息。
张虎看着这堆积如山的文书,咋舌道:“大人,这……这么多,得看到猴年马月去啊?”
方羽走到书案前,随意拿起一卷翻看,目光平静:“无妨,总得有个开始。”
送走钱益谦等人,方羽屏退左右,独自留在公廨内。他看着眼前如山的卷宗,并未立刻动手翻阅,而是闭上双眼,心神沉入系统。
“系统,启动‘经济洞察’。”
【经济洞察(初级)已启动。】
一股清凉的感觉在脑海中弥漫开来,方羽再次睁开眼时,看向那些卷宗的目光似乎变得不同了。他开始有条不紊地翻阅起来。
起初,他看得还很仔细,一页页,一卷卷。但渐渐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经济洞察”技能的加持下,那些枯燥的数字、繁琐的记录仿佛活了过来。运船的数量、载重、往返时间、粮草的起运量、入库量、途中的“损耗”、各地水文、关卡的税费……无数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快速组合、分析、对比。
系统知识库中关于古代漕运管理、物流优化、成本核算的知识也适时涌现,与眼前的实际数据相互印证、碰撞。
张虎在外间守着,只见自家大人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提笔疾书,时而又对着某一页账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午饭都是草草用了几口。
如此这般,一连七日,方羽几乎将自己埋在了故纸堆里。户部衙门里的其他人,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新来的方侍郎接了漕运的烂摊子,如今一头扎进去,怕是已经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了吧?钱益谦更是心中冷笑,等着看方羽无功而返,甚至惹出乱子。
第八日清晨,方羽终于合上了最后一卷文书。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眼中却闪烁着明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