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发怔，抵着轮椅的手松了力，轮椅发出嘎吱一声的停顿声响。
话一出口黎筝瑞便觉不妥，此时也难以收回，只能装作没察觉左颂世的动作，陷入沉默。
半晌，他听见左颂世语含讥诮：“黎夫人这话说的可是奇怪了，神京是你家不成，想带谁回去便能去的？”
黎筝瑞那话说的，好像是要把自己带回家一样。明知他是敷衍，没想到这么随意，句式都不愿过过脑子，惹人误会。
何况自己身份敏感，黎筝瑞就算真想把自己捎回神京，也只能偷偷摸摸。要是让皇上知道一个异姓王贸然上了神京，指不定就要发作。
左颂世身子无端发冷，手微微动了动，摸着大氅，手指在上面抓出褶皱，似是想留住什么。
回家……我家也不在这儿，还等着你一剑把我捅回去呢。
可若说回去，一想到成沓的文件和父母含着怒意的脸，左颂世不大提的起兴致。
不想归不想，他从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总该是要回去的。
黎筝瑞则不同。他一家子其乐融融，大抵是在府上呆得久了，愈发思亲，无意间说出口的话都能隐约听出其想家的念头。
黎筝瑞张张嘴，不敢迅速接话。
他愈发体会到左颂世心细，只怕没察觉其话中意思。
“……你又如何断定我回的去？”他最终意义不明反问道。
左颂世眼睛眨了两下，下意识后退一步。
黎筝瑞是不是察觉什么了？
仔细想想，在黎筝瑞面前是有些失态。上了街他便时常忘了自己身份，在车轿里驳他时更是不记得原主说话逻辑不通的特点。
和人开玩笑更是天方夜谭。就算有，那也是带着羞辱意味的嘲笑。
还好原主的恶人形象根深蒂固，黎筝瑞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往事实去想。
左颂世轻轻咳嗽一声，刻薄道：“黎夫人本就是神京的人，怎么不能回去？可别说是孤从中使诈将你按在垣州，孤不过是照皇上意思行事，黎夫人在哪儿，全凭皇上一句话。”
我能不知道你后面有没有回神京么？你后面甚至都不是赶路赶回去，而是正儿八经杀回去的。
现在再如何试探，将来还是要杀了我的。方才百姓对自己的怨恨都足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信黎筝瑞不知道。
何况他对自己了解就少，等到时知晓皇上真实意图后，哪还有心思多管自己？想也知道，他会觉得人怨神怒不是无中生有。
自己如今在他面前拉的仇恨也不少，到时一刀了结自己就完事了。
黎筝瑞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左颂世这话说的，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上书，要把自己迎回府的。
就算他不把自己接来这儿避难，无凭无据的皇上还真能处决自己不成？为了这短暂的交集，给自己留个虚假的念想，值得么？
他本不必如此卑微。
左颂世面上越是若无其事，黎筝瑞就觉得越对不起他，理智上知道这是左颂世自己的选择，他心里仍是犯堵。
当初以为他有什么惊天阴谋，才想方设法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现在撬是撬出来了，还不如不知道。
黎筝瑞知道，从他同意带自己出府那时，他便明白祡由佥的意图。方才在人前的那几出戏码，也恰好能让人明白他们之间关系有所改变。
只希望他不要假戏真做。
黎筝瑞胡乱想到，耳根却克制不住地发热。
他不是说回府之后还要看自己表现？这话说的隐晦，其实他的意思应当是……
黎筝瑞不自在地撑着轮椅，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