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罗拉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离那蓬松的雪羽仅有寸许。
笑意凝固在唇边。
空气骤然抽紧。
“姆。。。。。。妈。。。。。。”
一个无声的气音从她紧抿的唇缝间艰难挤出。
所有的笑容、所有的暖意、连同支撑她跋涉至此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被抽空、剥落,碎成齑粉。
肩头,那团小小的温热生命依偎着,白鸽翠绿的眼眸纯净依旧,倒映着身下灰败的墓碑和芙罗拉瞬间失血的、空洞的脸。
它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剧变,洁白羽毛微微收拢,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久久凝视着墓碑,似乎同样望见了那份沉重得足以压垮虔诚灵魂的静默。
片刻前与鸽子的嬉戏,指尖残留的羽粉触感,那清亮跳跃的鸣唱——此刻都化作冷硬芒刺,密密麻麻地扎进心口,提醒着她方才那点“轻松”是多么荒谬的奢侈。
日记里那些零碎的温暖——偷偷藏起的面包屑,夜半低语的安慰,遗留的黄铜钥匙——此刻不再是纸上的墨迹。
它们有了重量,有了温度,有了声音,然后裹挟着深可见骨的刻痕,狠狠砸向她早已摇摇欲坠的信仰基石上。
甚至来不及感到悲伤。
只有彻骨的寒冷,从脚底蔓至四肢百骸,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的刺痛。
艾米丽。。。。曾是她在试炼中窥见的一线微光,一个证明“荣光”未必全然虚假的证据。。。。。。
可是为孤儿们提供庇护的姆妈,竟是所谓的‘叛教者’?
那么,她为之奉献一生的晨曦之主,祂的殿堂之下,又掩盖着怎样狰狞的真相?!
这本浸透血泪的日记,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在名为信仰的残骸上嘶嘶作响。
她膝盖猛地一软,重重砸进潮湿的泥泞里。
湿冷的腐殖质气息瞬间透过单薄的草鞋和小腿,却远不及万分之一的那份心脏被攥紧、揉碎、再冻裂的痛楚。
甚至感觉不到跪倒的冲击,整个灵魂都已被墓碑上那短短一行字吸摄进去,沉入无边黑暗。
她的目光失焦地扫过墓碑前那片格外茂盛的蓝色风铃草。
靠近根部,一个被粗暴刨开的坑洞边缘,裸露着黝黑的大片泥土。
就在那翻开的土壤与纠结的草根之间,有什么东西半掩着,反射出一点微弱却异常突兀的光泽。
追寻真相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汹涌的悲恸。
芙罗拉几乎是僵硬地抬起手,将肩头安静的白鸽轻轻捧下,放在风铃草丛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
不顾膝盖下寒意刺骨的泥泞,她匍匐在艾米丽的墓前,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在微风中摇曳的蓝色花朵,
生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灵魂。
白鸽安静地蹲踞在石头上,翠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动作,也注视着那个半掩在泥土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粗陋得令人心酸的木匣。
几块边缘毛糙,带着细小木刺的薄木板被草草钉合,没有上漆,没有雕饰。
表面糊满了湿冷的泥浆和斑驳的苔痕,边缘处朽坏的痕迹清晰可见,脆弱得一阵风就能吹散,散发着浓重的泥土腥气和岁月沉淀的霉味。
她拂去匣盖上粘连的泥块和草屑。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潮湿的腐朽木面,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攀爬而上。
指甲抠入匣盖边缘缝隙。
“咯吱——”
一声干涩刺耳的声响,骤然撕裂公墓的死寂。
这腐朽的合页发出濒死的呻吟,匣盖被掀开。
没有光芒,没有珍宝。
匣底,只有两片薄如蝶翼、脆弱得只要轻轻呵气便会破碎的纸张,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