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踩在柔软的泥土和草叶上,发出沙沙轻响。
白鸽并未受惊,反而像是确认了她的无害,挺起雪白蓬松的胸脯,引颈发出一串更清亮婉转的鸣唱:
“咕?
咕?咕咕?咕咕咕?呜?——!”
那声音跳跃、灵动,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芙罗拉心头的部分阴霾。
一股带着酸涩的暖流涌上。
在这绝望之地,这洁白的生灵和它守护的这片盎然生机,就是心间乍现的那一道温暖的光隙。
也许是这光隙的诱惑,芙罗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她自己都未及思考——便将那只仍在歌唱的圆润白鸽拢进了怀里。
“咕?!”
白鸽显然吃了一惊,翠绿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温热的身体在她掌心僵硬了一下。
它似乎并不习惯这种亲昵,但也没有立刻攻击。
“别怕。。。”芙罗拉低语,随即自嘲。
有了长羊蹄、蝎尾、蝠翼的夜魇在前,一只爱叼草籽的鸽子何足为奇?
在这扭曲的试炼里,任何一点无害的美好都显得弥足珍贵。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这只‘百年老鸽’的卫生状况。
受到惊吓的白鸽在她怀里拼命扑腾起来!
雪白的翅膀疯狂拍打,不是掀起气流,而是扬起了大蓬大蓬陈年的、带着灰尘和可疑霉味的厚重羽粉!
仿佛抖落了百年的时光尘埃。
“噗——咳咳!”
芙罗拉猝不及防,被呛得轻咳了两声,哭笑不得。
“哎呀,你这个小邋遢!”她笑着嗔怪,下意识地松了松怀抱。
“咕咕!”
白鸽似乎有些不满这“邋遢”的评价,灵巧地挣脱她的手臂,跳到地上。
它歪着小脑袋,翠绿的眼睛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小情绪,扑棱一下飞到了芙罗拉的肩膀上。
紧接着,那小巧却坚硬的鸟喙,带着点不痛不痒的抗议意味,轻轻啄了啄她的发鬓。
“哎哟,还闹脾气啦?”
芙罗拉被它这人性化的小动作逗乐了,笑着抬手想摸摸它的小脑袋。
白鸽却轻盈地一旋身,翅膀擦过她的指尖,落到了旁边那座矮小墓碑的顶端。
它站在那饱经风霜的石面上,翠绿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芙罗拉,似乎在邀请她靠近。
芙罗拉笑着走近墓碑,带着对这只可爱生灵的宠溺,伸出手指想逗弄它:“好啦好啦,是我错怪你啦,不邋遢,最干净的小。。。。。。”
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白鸽无意间用爪尖拨开的一小片深绿苔藓和泥垢之下的墓碑表面,那几个被岁月啃噬得边缘模糊的刻痕,猝然撞入眼底:
叛教的缄默修女——艾米丽。
日记里那个被孤儿们依恋地唤作“姆妈”的温柔身影,那个在字里行间艰难传递着唯一庇护的善良修女——那点微弱的暖意——不再是泛黄纸页上模糊的符号。
她居然在这里。
冰冷。
沉默。
被遗忘在荒草之下。
被冠以‘叛教’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