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红色卡片,上面书着“免单券”的三个烫金字。方才在气头上,宁珏完全忘记自己拥有证据,如今沉冤得雪,他一时连哭都忘记了,抽抽鼻子:“不是方名送的,是我自己买的!”
他红着眼睛,抓住宋烁的手:“你要给我道歉。”
宋烁神色僵硬,过了会儿终于有了动作,却是拨下宁珏的手指,不正视他的眼睛:“好了,很晚了,你该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顿了下,又说,“我今晚会睡在沙发。”
宁珏怔住,没有料想到他如此冷漠的回应,眼神近乎伤心欲绝,在宋烁即将关门离开时大声说:“我讨厌你!”
咔哒——房门合上。“我讨厌”三个字被扔在屋外,“你”被卡截屋内,两厢孤零零的。
宋烁低着头,头发的阴影遮住大半神色,他握着门把手,金属的冰冷温度顺着指腹,流到四肢百骸,以至于坐到沙发上时,他都无法思考,只是盯着地面的镜头碎玻璃出神。
我讨厌你。
这四个字拉长扯高,轰鸣而立体地不断回响,仿佛字字敲着神经,几乎成了长线般的尖叫,锐利地刺着耳膜。宋烁无意识掐着指腹,忽然想,我搞砸了。
这晚的争执中,一向笨拙的宁珏突然开窍,聪明地命中许多猜想。比如宋烁的出差是假的,捉奸的心思是真的。
从下午开始,宋烁的车就没有离开过校门口,藏在很隐蔽的角落,看着他们一同走出校门,进入商场。
商场内部太过空旷,被发现的风险极高,于是宋烁只是等在门口,九点,定位程序里的光点位移到商场门口,宋烁看见两人一同出来,进入街边的相机门店。
隔着一扇玻璃门,在彩灯的折射下,宋烁无法看清商店全貌,只知道宁珏再出来时,脖颈处已经挂了新的相机,他很快乐地抱了下方名,笑容灿烂。
之后,宋烁的车不远不近跟在四处拍景的宁珏身后,直到十点半,宁珏折返回家,宋烁也不再尾随。
但这是板上钉钉,可以直接定宁珏罪的证据吗?
不是——两人没有越界的,暧昧的举动,充其量只有一个拥抱可以勉强称为过分。
但宋烁常常想起,教室里宁珏对方名全然信任的倾诉、微信消息里关于亲密关系的探讨,进而不可控地联想,那天自己喝醉,对宁珏做出过分举动后,宁珏事后会不会对方名抱怨,对宋烁加以更多、不那么悦耳的定语。
这才是支撑宋烁猜想的证据。
但宋烁说不了。
所以宋烁质问的最初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宁珏对自己的错误有所察觉,进而维护好这段恋爱关系。毕竟在他们之间,出轨、变心是一道不可解答的伪命题,只能寄希望于宁珏泛滥的责任心,既然答应恋爱,就要为此负责。
但真正走到这一步时,却像是刀片再度割开情绪沉甸甸的皮袋,所有刻薄、伤人的字眼争先恐后地涌出。
最后宋烁得到了什么?
一地的相机残骸,哭湿的枕头,以及一句我讨厌你。
这段时间,宁珏每天都会履行恋爱的义务,主动说“我喜欢你”,再亲一下,虽然只是照本宣科,复刻之前宋烁教他的内容,但也营造出甜蜜的、近乎真实的恋爱氛围。
宋烁也会早起十五分钟,提前理好衣服,梳子蘸水,刻意打理好每一缕看似随意的发丝,等待宁珏起床后的表白。下班回家记得买抹茶白玉卷,平日虽然用外卖充当自己的饭菜,但也有在等待时间里好好观摩视频教程,前两天还煎出了一个完美的、焦脆的鸡蛋。只是铺在外卖饭菜里,显得不那么出彩而已。
长此以往,相信不用多久,宁珏会慢慢爱上宋烁,幻觉也会成真。
但无疑,在宁珏说出“我讨厌你”时,宋烁前功尽弃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不到无私地爱宁珏。他的爱是有重重限定条件的、不那么坦诚、带有欺瞒性质的爱,尖刃向外,所以才让宁珏伤心。
宋烁感到焦躁,手指无意识刮着掌心的疤痕。
但一切尚可挽回,他突然想——给宁珏想要的,去道歉,去说好话,像从前那样好好表现,那么就都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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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宋烁没有睡。幸好他还年轻,只是眼里有红血丝,不至于颓丧,只需要简单拾掇。他早早出门,去附近的早点铺打粥,买叉烧包,并做好伪装工作。
这是前几天宁珏提到的菜单之一,但一直等到十点,饭都冷透了,也没有听见主卧的动静。
宋烁推开房门,看见宁珏仍在睡觉,脸上留有干涸的泪痕,嘴唇干燥,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呼吸绵长。可能哭到很晚,所以睡得很沉,没有半分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