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告诉宁珏,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同样压在天平上,哪方会沉底。宁齐已经先分析了利弊,如果宁珏说了出去,宁齐的话是否会一语成谶,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
手机叮的一声,宁珏迟缓转头,看见宋烁的微信消息。
【哥哥】:怎么放假了不在学校,去哪儿了?
宁珏打字又删,过了四五分钟才回复。
【宁珏】:我回家了。
【宁珏】:给我姑姑家的小孩过生日。
【哥哥】:怎么不跟我说?
【哥哥】:早点回来,买了抹茶白玉卷放冰箱里了。
宁珏只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他不敢告诉宋烁。如果他知道了,讨厌自己了该怎么办?毕竟宁珏是变相的帮凶,和宁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况且,宁珏一向没什么主见的,小时候没有主见地呆在姑姑家,十四岁没有主见地被接回来,十六岁没有主见地跟随父亲入赘,十七岁之后没有主见地由宋烁安排自己的生活。
这好像等同于不会犯错,即便犯错,也不必独自承担后果。但明明现在,他也在遵循以往的行事逻辑,随波逐流,什么都不会改变,却仍是茫然。
这晚,宁珏始终清醒着。世界完好,宁珏却成为最小单位的痛苦,并且无法化解。
次日醒来,宁珏顶着泛红的眼睛与黑眼圈走出房间。宁齐正在餐厅,闻声甚至可以照常同宁珏微笑。宁珏闪开目光,不与他对视,沉默低头喝粥。
“今天得去你姑姑家了吧?”宁齐拿了两个红包,递给宁珏,“别空着手,不礼貌。”
“我买了礼物。”宁珏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掉了,可能因为昨天吐了太多回。
宁齐不由分说塞进他的手里:“他们如果不要红包,你拿去花。”
手指的温度短暂触碰,让宁珏想起宁齐来正式接走宁珏时,宁珏已经不再是需要牵着的年纪了,于是宁齐只是抚摸他的头发,将买好的衣服、手机、水果一并交给宁珏。那时手心的温度,与现在相差无几。然而宁珏已经失去觉察温情的能力,只觉得恶心,身体却因为通宵没有气力,只能垂头,说“好”。
大约十点来钟,宁珏到达姑姑家。
家中,两名双胞胎男孩已经起床,正在看电视了。见宁珏来,纷纷跑了过来,安安大声叫着“哥哥”,很兴奋的语气。若若则是更加安静的性格,只抿着嘴唇笑。
安安探头:“你这是感冒了?”
若若:“眼睛也红红的。”
宁珏笑笑:“我昨晚睡少啦,没事的。”
送出礼物后,宁珏被姑姑叫到厨房,才知道这回叫自己来的真正目的——双胞胎马上读高中了,其中安安沉迷游戏,对学习很不上心。他们希望已经读了大学的好学生宁珏,可以好好劝学一番。
宁珏点点头:“我努力一下。”
于是生日宴后,宁珏将安安叫到卧房,一对一劝学。安安生性好动,多次岔开话题,他忽然拍拍宁珏的肩膀,秘密说:“前两天,我在家里捡到你的东西。如果你可以和妈妈说,给我加50块的零花钱,我就交给你,怎么样?”
“50块?”
“若若25块,我25块。”
“好吧,”宁珏心不在焉,“但你之后真的得好好学习。”
安安痛快“耶”了声,领着宁珏到杂物间,从一本书中取出牛皮信封。安安说:“这是你以前的绘本吧?写着你的名字。我那回找笔的时候看到的——你放心!我完全没有动信,我很义气!”
宁珏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封信,暂且先收了起来,笑着同安安道谢,并履行诺言,之后在姑姑面前说了好话,成功将零花钱升到50块。
下午三点多,宁珏从姑姑家离开。他安静贴着车窗。玻璃振动,凉凉冰冰,窗框边结了层薄薄的霜。也是这时,宁珏想起了方才随手放进兜里的信封,取出拆开。
一张泛黄的红色横线信纸,已经发脆,宁珏很小心摊开,看见开头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