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野了两个月的宁珏,会说脏话,弄伤了脸,被人打掉了牙齿。如同获得生命的布偶,非得在泥潭里滚一圈,棉絮沾湿了泥水,沉重得走不动路了,觉得疼了,才知道回来。
一个好的兄长,此时应该心疼、宽慰。可宋烁盯着宁珏的发旋,看着他狼狈、可怜、孤立无援,却是不合时宜地感受到一阵快意,那股快意几乎让他指尖发麻。
“不让我管,这才两个月,就把自己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啊,”宋烁低声,“弟弟。”
看吧,没了我,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被打之后,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找不到,没钱吃饭了,到头来能依赖的只有我吧。
也是这一刻,宋烁后知后觉发现,宁珏对他的指责并无错误,原先他在家庭中所厌恶的控制,确实在自己的身上完全复制了。
从小,母亲用规矩浇铸宋烁,即便后来宋烁挣脱出模具,经年累月形成的形状,也难以更改——不会直白表达、严苛要求、过度掌控。甚至变本加厉,全部施加在了宁珏身上。
只有宁珏适应了他的模具,可以从“滚出去”中听出“留下来”的潜台词,可以将宋烁的“不耐烦”转译成“需求”的暗号。宁珏和他窝在一起,即便是铁制的模具外壳,也会变得如同蛋壳温热。
但在上回的争吵中,宁珏捂上了眼睛和耳朵,不肯再解读了宋烁。宋烁说着不再管,却又忍不住听有关宁珏的消息,半夜睡醒了,也会摸摸床边,去次卧看一眼,幻想宁珏可能已经回来。即便不想承认,可能失去对方的恐惧,在这段时间里也始终蒙罩着宋烁。
直到看到宁珏脸上的伤口,这样的恐惧才稍稍消弭了,宋烁几乎觉得庆幸,想,原来他还是需要我的。
是的,宋烁是希望宁珏过得好,但这种好,最好不要是剔除了宋烁的好,最好是宋烁提供的好,这样才能佐证宋烁的价值。
他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项圈并没有系在宁珏的脖颈上,关系的主导权,也从来不在自己手里。
从始到终,都不是宁珏多么需要宋烁的保护,而是宋烁太需要宁珏的依赖了。
第37章
检查完毕,宋烁收回手,擦干净了指节处的口水,不冷不热地说:“我当你过得很好,连条消息也没有,原来都吃不起饭了。”
宁珏闷声:“可以不说风凉话吗?”
“……”宋烁岔开话题,“谁打的你?”
“不知道是谁。当时我们去KTV,都喝多了,可能是有人发酒疯,认错人,不小心打到我了,监控是坏的,找不到人。”
宋烁沉下脸色:“谁让你喝酒的?”
“我成年了,我可以喝酒,”宁珏别开脸,“不用经过你的同意了。”
“是,”宋烁抱臂,“所以偷来我家也不用经过我的同意,偷用家里水电也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宁珏语言匮乏,干巴巴地回击:“可我都下面给你吃了。”
“很难吃,”宋烁语气冷漠,“黏得都快成粥了,布施都没有人会吃。”
“但我给你盛了很大一碗,我自己都没有吃饱。”
“我给你提供厨房,你不该给我大碗的面吗?”
宁珏没有一点牙尖嘴利,辩驳不过,很快败于下风,只徒劳注视着宋烁,嘴唇紧紧抿着,眼眶有点红,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方才检查牙齿时呛到的。
在这样的对视里,却是原本获胜的宋烁首先错开目光。他起身:“去穿件外套。”
宁珏正想说“我自己会走”时,就听见宋烁说:“我陪你再去检查一下。”
十一月的下午五点,天已经半黑下来,路灯迟迟未亮。宋烁打了辆出租车,领着宁珏去了A市人民医院就诊。
路上,宁珏虽然多次表明“已经好了”、“不用再检查”,但都被宋烁驳回,只好作罢,本本分分跟着到了医院。
专家号已经放完了,普通号又排到晚上。只能等着,然而两人才吵架完,彼此都不说话,甚至隔着一个位置坐,各自玩手机。
快七点时,宁珏接了个电话。由于中间隔着人,之后的内容宋烁没有太听清,但注意到宁珏的神情雀跃,藏不住的高兴,眼睛亮灼。
大约八点叫到了宁珏的号,宋烁陪他进去的一小程路上,问:“谁给你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