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厅坐了几分钟,才看见宁珏迟迟走出。穿着单薄的米色睡衣,头发乱乱的,颧骨处有淤青,嘴唇干裂。
他飞快扫了一眼宋烁,远远坐在对角线的位置——可饭桌只有这么长,他们仍是很近,近到宋烁可以清晰看见宁珏咀嚼时鼓起的脸颊,以及湿黑的睫毛。
宋烁沉默地、以闲散的姿态坐在餐桌旁,并不吃饭,过了好久才开口。
“我说,你听着。可以不解释,但最后得给我个准信,”宋烁语气平静,目光定定看着宁珏,“十一月份,你问我有没有钱,我给你转了四千。按平常你的花销,加上家里给的生活费,其实不大需要我给零花钱。前两周,你问我能不能回来,我说没有空。之后,就是你旷课不去上学。”
宁珏咀嚼的速度变慢,没有吭声。
“这么不想去上学,说明学校里或外,有你讨厌的人,并且大概率和钱有关。要么偷窃,要么勒索。前者不至于逃课,所以是后者,对吗?”
宁珏的睫毛颤了下。
宋烁:“说话,弟弟。”
宁珏很轻地“嗯”了声。
“那之前给我的消息,是在求助?”
宁珏又“嗯”了声。
“你不能明白说吗?”宋烁烦躁道,“你说了,我能不回来吗?”
“我明白说了,你回得来吗?是你说你很忙,我又没有读过大学,不知道大学能有多忙。万一你忙到觉得我是麻烦了,怎么办?”宁珏又开始攒眼泪了,有点哽咽,“而且你只关心我学不学习。”
宋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的眼睛沉沉的,也分不清情绪,等宁珏掉完眼泪,才轻声说:“行了,继续吃吧。”
明明饿了两天,但宁珏只吃了一半就撑得走不动路了,速度明显放慢。他用勺子凿着米饭:“……你今晚回去吗?”
“不回去。”
“真的?”
宋烁:“我没买到飞机票,坐了一个白天的硬座来的。就算赶我,也好歹让我歇一晚,好不好?”
明明昨晚才同宋烁大声争执,但听见这话后,愧疚仍是不合时宜升了起来,还有一点微妙的快乐,好像佐证自己并非被抛弃了。宁珏问:“那你的比赛……”
“不耽误,”宋烁忽然伸手,揩了下宁珏眼尾的水湿,“哭成这样。看会儿电视,然后洗个澡去吧。”
宁珏心不在焉地收拾好了饭盒,见宋烁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歪在沙发上看了半小时的电视,直到宋烁催促,才不情不愿起身去洗澡。
卫生间的门关上后,电视里CCTV-6的电影频道仍在闪烁。宋烁没有观看,而是打开手机软件。页面显示共有4处机位,宋烁打开2号,一阵波动后,卫生间内的影像出现在屏幕内。
宁珏已经脱完衣服,他背对着摄像头的位置,打开了淋浴头。
画质过于模糊,以至于看不太清身体,加上热水蒸腾的水汽很快蒙上镜头,宋烁判断不出宁珏身上是否有伤。
只洗了十来分钟,宁珏就出来了,身后的卫生间冒着乳白色的、轻盈的热汽。好像这才算是真正复活,连带着忘记对于宋烁的恨,只记得自己说话很坏,所以好声好气,无意识中求和:“哥哥,你去洗澡吗?”
“去,”宋烁递给他一杯温牛奶,“你喝完先睡。”
看着宁珏喝完后,宋烁收拾了毛巾睡衣,进卫生间冲澡。
等宋烁回到卧室时,宁珏已经睡熟了,如同蚕蛹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宋烁揭开了被子,垂着眼,一粒粒解开宁珏的睡衣、睡裤。
宁珏沉沉睡着,没有丝毫醒的迹象。
是一具偏瘦的少年身体。明明平日里吃饭也不少,但不怎么长肉。为数不多的肉都饱在尾椎骨下。宋烁握着宁珏的肩膀,左右轻轻翻动,如同在进行要求严密的试验,最后得出结论——腹部、大腿、左胳膊都有淤伤,其中大腿最严重,已经紫了。掌心隔着皮肉轻轻按了下,猜测应该没有伤及骨头,不然宁珏应该都下不了地。
可能是挨打的时候蜷缩了身体。
最后,宋烁的目光落在海蓝色的小裤边,迟疑了下,还是脱了下来,以免有漏网之鱼。
所幸没有伤,但两团白肉过于晃眼了,宋烁握着宁珏的脚踝,动作堪称温柔地替宁珏一件件穿上了全部衣服,最后卧在床上,定了明早六点的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