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了,破损的车盖残影在眼前晃动:“出什么事了?”
“您父亲刚刚割腕自杀,被邻居送到了急诊,”对面继续说,“伤口不深,已经抢救过来了,麻烦您尽快赶过来。”
电话挂断了,滴滴声在他脑海中形成啸叫,声浪汹涌地拍过来,像是要把他碾成齑粉。
齐椋调转车头,踩下油门,短暂地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父亲出了急事。对面的惊讶声还没结束,他就摁掉了。
他冲进急诊时,迎面赶来的是邻居家的婆婆。
“诶呦,你怎么才来啊,”她说,“你爸刚刚……诶呦,作孽啊……”
老人着了慌,说话也不连贯,齐椋快疯了,才听完事情的全貌。
“我在家里,听到隔壁咚的一声,想着你们家平常没声啊,就过去看看,”老人摇着头,“结果,往窗户里一看,你爸就躺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刀,手上直往下滴血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厨房的。我那个急啊,赶紧跑到街上喊人,幸好有个年轻人跑出来,打碎窗户,叫了车,又把人背下来了……”
齐椋连说“谢谢”,然后一转头,看到孟寄宁。
他身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渍,大概是病人留下的,看着触目惊心。
他久久地望着齐椋,仿佛齐椋整个人都是透明的。
齐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对方的眼神像是一切都明了。
对视了一会儿,孟寄宁朝他点了点头,走了。齐椋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凉。
他终于还是把他吓跑了,很正常,每一个知道他生活的真相的人,最后都会转身离开。
孟寄宁能离开,他反而感到安慰。因为对方留下来,多半是出于怜悯和同情。
他背负了太多债务,不想再背上一笔道德债。
他低下头,去找医生,口袋里手机有震动,被他按掉了。
“伤口不深,不过今后几天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食物,”医生顿了顿,又说,“家里有瘫痪患者,白天还是留一个人照看比较好。”
齐椋的目光往下坠:“是。”
医生叹了口气,劝告家属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平时要留意病人的心情啊。”
齐椋向医生道谢,走进病房看父亲。几年不见天日,原本偏深的皮肤变得苍白,浑身只剩一把嶙峋的骨头,一躺下,就消失在被褥里。
似乎是听到响动,父亲的眼睛睁开了,望向他布满红血丝的虹膜。
很久,两人只是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父亲喃喃一句:“还是死了好。”
这句话,齐椋这几天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不要老把死挂在嘴边。”
“我不想让你恨我,”父亲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你已经够恨我了。”
“我没有恨你,”齐椋说,“今天这种傻事,你不能再干了。你要是真这样死了,我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吗?”
父亲沉默一瞬,眼泪从皱皱巴巴的脸上流出来,就像洪水决堤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我想不明白……”父亲望着缠满纱布的手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
齐椋摸了摸眼角,惊讶地发现一片湿润。他本以为,自己一生的眼泪,都在放弃学业那一刻流光了。
“我会想到办法的。”齐椋说。
他抓住父亲那只完好的手,父亲也虚弱地回握,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没有什么办法。
这静默的和平也没有维持多久,护士走了进来,拿着单子:“205床的家属,麻烦交一下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