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究竟是何事能让陆乘渊对太后看中的人如此态度,倘若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贸然去请陆乘渊题字,只怕事没办成反倒迁怒于她。
薛茹心似乎瞧出她的犹疑,连忙道:“公子放心,民女与王爷不过是闹了点小别扭,王爷也并非真的生气,不过是缺个台阶。到时太后在寿宴上见到这幅绣图,凤颜大悦,便是最好的台阶。”
她莞尔一笑,“公子不也说了吗,尽孝心是好事,王爷又怎会斥责公子呢?”
听到这里,薛南星心中竟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那感觉实在陌生,像是盛着一壶煮到滚开的酽米醋,咕嘟咕嘟冒着酸泡。
是了,他二人本就是太后极力撮合的一对,佳人才子之间能有什么误会,想来不过是男女情愫生出的小别扭罢了。
可男女之事,又岂容她这个旁人插一脚。
薛南星在心里略一掂量,抱歉地拱手揖道:“薛小姐,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主子的私事,我们做属下的实在不便插手。别说我并无理由去请王爷题字了,饶是想到理由,也不能保证王爷就愿意。况且……”
她还欲再劝,却瞥见薛茹心睫稍微微一颤,转瞬便有泪光歇在睫羽上。
薛南星语声一顿,试探地唤了声“薛小姐”,谁知三个字一出口,那睫羽上歇着的雨便“啪嗒”落下,接着就像断了线的珠帘般,再止不住了。
“薛小姐,你别……我、我并非不愿帮你,只是……别哭……”薛南星断断续续说着安慰的话,心里也是乱成一团麻,手足无措地原地腾了几步。
许是血脉连心,此刻薛茹心又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薛南星到底还是不忍伤了这个妹妹的心,“我、我答应你便是。”
“当真?”噙着泪花的眼楚楚地看着她。
薛南星点头,又交待道:“不过你知道王爷他高深莫测,我也才来了几日,尚未摸清王爷脾性。此事我只能尽力一试,还得寻到合适的时机,急不得。”
薛茹心连连点头,抹了抹眼角,缓声道:“不急不急,民女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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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了吗?”清淡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高泽跳下马车,展目望一眼车身后的长街,“回王爷,还没见着。”
车室内沉默半晌。
高泽扶着刀来回走了几步,每走两步就往后望一眼,直至不远处一道单薄的身影自暮色中飞奔而来,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他跳上车辕,朝车内的人禀告,“王爷,来了,跑着来的。”
“嗯。”声音悠悠淡淡地飘出来,“跑得太慢,是得好好练练了。”
“高泽——”声音倏然抬高。
“属下在!”
“走吧……”
“走?”高泽猛地瞪大双眼,“现下?不等程耿星了吗?”
“谁告诉你本王在等他。”语气冷得吓人,“再不走,你也一同跑回王府。”
薛南星眼看着就要赶到了,只听当街扬鞭一响,“驾——”
本已近在咫尺的马车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薛南星急得喊出声来,“王爷……高大哥……王……”下一个字还未出口,哪里还见得到马车的影子。
方才那点莫名的酸楚瞬间烟消殆尽,薛南星咬牙切切,“陆乘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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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府虽然就在城东最靠近皇城的平康坊,可沿着东城墙绕出去,再走到平康坊,也得小半个时辰。
已是暮色四合,薛南星这一路走回来,没少后悔。原本是担心陆乘渊生气,牵连她查案一事,可折腾了半日,还是惹恼了这位阎王爷,还不如先去填饱肚子,好歹死也能做个饱死鬼。
薛南星拖着步子,几乎靠最后一丝意念撑到了昭王府,甫一迈入王府大门,这丝意念便崩塌殆尽。
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她,可转过头去,眼前一片昏黑,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无奈。
她想,若是到了阎王殿,该说自己是饿死的还是累死的。未及她想明白,双腿一软,直直地往下倒去。
“哎哟……程公子!”崔海吓得不轻,三步并一步上前去扶,“这、这是怎么了?”
薛南星恍惚见到一个人影,声音尖细,是崔公公。她拼尽全力挤出最后一丝气力,虚弱地道:“公公,若是我死了,劳烦公公替我转告王爷,我有负王爷重托,来世再报王爷知遇之恩……”
话音落,她两眼一抹黑,人便彻底失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