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对沈琅来说,李崧只是一个必须要除之而后快的血仇之敌。
nbsp;nbsp;nbsp;nbsp;可对他来说,他却是年幼时那个很仗义、很疼他的李大哥。薛鸷记得很清楚,阿娘过身后的一段时日,阿爹整日只知道躺在榻上,滴水不进,大爹爹也总不说话,一起来便去了田里。
nbsp;nbsp;nbsp;nbsp;他本想自己煮些东西来吃,可打开米缸,里头却早就空了。他和兄长两个人饿得半死,到最后连树叶子和草根也往嘴里塞。
nbsp;nbsp;nbsp;nbsp;当时被来找他玩的李崧看见了,这人偷偷摸摸地回家拿出了两张饼,塞给他和兄长,那年头谁家的口粮都不多,阿娘在世时,也常教导他,叫他不要随便乱拿别人家的东西。
nbsp;nbsp;nbsp;nbsp;可他那时候年纪小,熬不住,又实在太饿了,拿过饼,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第二日,李崧找了个借口,又往他家里来了一趟,临走时特意叮嘱薛鸷去看看米缸,薛鸷回去看了,里头竟凭空多出来半缸粟米。
nbsp;nbsp;nbsp;nbsp;类似这样的事还有许多。
nbsp;nbsp;nbsp;nbsp;薛鸷从来便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谁用一分真心对他,他必定报他十分的恩情。他自以为对于李崧的事,他已经枉顾底线在向沈琅让步了。
nbsp;nbsp;nbsp;nbsp;直到今日,他才终于肯相信,兴许沈琅真的对自己一丁点爱也没有,如果爱自己的话,他就不会这么任性,不会不为自己考量。
nbsp;nbsp;nbsp;nbsp;薛鸷一步一步地走到榻边,他见沈琅闭着双眼,忽地冷笑一声:“你还睡得着?”
nbsp;nbsp;nbsp;nbsp;沈琅慢慢睁开眼,却不说话。
nbsp;nbsp;nbsp;nbsp;“你要杀他前怎么不先想想我?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杀人你也做得!”顿了顿,他又道,“你爹娘没了,有我疼你不是,你非得闹成……”
nbsp;nbsp;nbsp;nbsp;沈琅掀起眼皮看向他,忽然笑了:“有你疼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nbsp;nbsp;nbsp;nbsp;薛鸷气得整张脸都紫涨起来:“我算个什么东西?当初若不是我好心留你一条命,你一个病瘫子,就算弟兄们没杀你,丢在林子里,不出几日也就没命了!”
nbsp;nbsp;nbsp;nbsp;“我算个什么东西……”他吼起来,“没我,谁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伺候你,我难道还不够疼你?”
nbsp;nbsp;nbsp;nbsp;“为你,我也设计将他弄残了,他带来的弟兄,我也弄死了两个,”薛鸷说,“我倒是想了你,可你想过我吗沈琅?”
nbsp;nbsp;nbsp;nbsp;“你怎么不想想我!”
nbsp;nbsp;nbsp;nbsp;沈琅没说话。
nbsp;nbsp;nbsp;nbsp;薛鸷说着,干脆把这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送给沈琅的,他挑着捡着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他,可现在却一股脑地都摔了个干净。
nbsp;nbsp;nbsp;nbsp;最后他仍不解气,倏地伸手过去,一把将沈琅连拉带拽地扯下床,沈琅根本没有抵抗他的力量,落地时薛鸷听见很闷的一声响,沈琅没有出声,可脸色还是有一点难看。
nbsp;nbsp;nbsp;nbsp;看着他重重摔倒在地上,好像很吃痛的样子,薛鸷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nbsp;nbsp;nbsp;nbsp;可紧接着心口处又泛出一阵疼,但那时莫大的愤怒已然掩盖过了一切情绪,他只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恨他,恨到想要把他的骨头都打碎,就算抱着他一道从悬崖一跃而下都不能够解气。
nbsp;nbsp;nbsp;nbsp;一口气莫名郁结在他心口。
nbsp;nbsp;nbsp;nbsp;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个脆弱的、他疼惜的如同琉璃珠子一般呵护着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nbsp;nbsp;nbsp;nbsp;薛鸷一把扯住沈琅散乱的长发,让他被迫直起身来,抬头仰视着自己,他脸颊上的巴掌印仍在,薛鸷头一次见他这样狼狈。
nbsp;nbsp;nbsp;nbsp;偏偏他心里却并不觉得解气。
nbsp;nbsp;nbsp;nbsp;“疼么?”他问地上的沈琅。
nbsp;nbsp;nbsp;nbsp;“是我对你太好了,”薛鸷很想再踹他一脚,可他没有,他还是怕这个人死,“是不是?所以你才这样对我。”
nbsp;nbsp;nbsp;nbsp;“说话!”
nbsp;nbsp;nbsp;nbsp;沈琅越不说话,他就越是愤怒,他怒极反笑:“我也是匪,沈琅,你杀了他,有朝一日也要轮到我了是吗?”
nbsp;nbsp;nbsp;nbsp;他气得胡言乱语:“我捧着你爱着你,你呢沈琅?你这个贱|人全是装的,你骗我!”
nbsp;nbsp;nbsp;nbsp;“你心里若一点没我,又何必要演得那样真?夜里何必悄悄替我扯被子,连这也要骗我……”
nbsp;nbsp;nbsp;nbsp;愤怒过后,薛鸷心里徒然生出一股凄凉感来。他终于确定了,这个人的心就是空的,连血也是冷的,脆弱易碎只是他骗人的表象。
nbsp;nbsp;nbsp;nbsp;他死皮赖脸地缠在他身边……他曾以为只要时间久了,总能在他那颗冷心里挤进一片影子,但其实并没有。
nbsp;nbsp;nbsp;nbsp;他觉得他此刻的叫喊、他的愤怒、他的失控,他上蹿下跳,在这个人眼里都宛若一个跳梁小丑。
nbsp;nbsp;nbsp;nbsp;无论他怎样,在这个人心里大约也不过是有一阵风吹过。
nbsp;nbsp;nbsp;nbsp;薛鸷忽然觉得很绝望。
nbsp;nbsp;nbsp;nbsp;第45章
nbsp;nbsp;nbsp;nbsp;薛鸷离开后没多久,沈琅那间屋子便被人从外边落了锁,屋外日夜都有土寇轮流看守,只有饭点时那门才会被打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