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烁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什么宁珏仍分不清项链、指环与生命的价值孰轻孰重。脑中仍不停闪回宁珏往海里走的画面。水打湿裤脚,淹到脚踝。再晚来一步,毫无安全意识的宁珏会捡回项链,还是被海水卷走?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该锁起来的。
一点都不听话,只会乱跑,该锁起来的。
他置若罔闻,强行将宁珏拽到安全地带,随着距离渐远,宁珏挣动的力度也渐弱。到了光亮处,宋烁低头,这才突然看见宁珏正在流血的右手,以及滴答在沙滩上一串深红色圆痕。心脏一瞬间几乎停跳,宋烁倏地松手。
方才海边光线太暗,加上怒火中烧,这才全然没有发觉异样,一直抓着宁珏受伤的右手。宋烁问:“怎么弄的?”
宁珏低头,一言不发。
所幸不远处便是人民医院。挂了急诊后,医生对宁珏掌心处的伤口进行消毒,冲出混着沙砾以及玻璃渣的血水。
是方才在沙滩,宁珏拨开沙砾时,手掌不小心按到玻璃碎片的划伤。
涂药、缠绷带后,医生说:“伤口不深,这段时间记得手别碰水,如果之后出现红肿、渗液、发热再来复诊。也别用力,按时吃消炎药。”
宋烁一一记住,取了药品,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两点半。
咔哒,房门合上。宋烁质问:“为什么乱跑?”
宁珏蹲在地面,开始用健康的左手收拾行李。
“你没有听见我问你吗?”
宁珏仍不作声,他一只手不便拉上行李箱,索性不管,爬到床上。能看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指缝里,还留有猩红的血渍。
宋烁坐到床边,强行去扳他的肩膀,宁珏却拼命后缩,身体蒙在被子里:“我不想说!”
“因为我不让你捡项链,还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没发现。”
见宁珏置若罔闻,宋烁忽然起身,拿过一旁茶几上的水果刀。宁珏一时惊吓,本能后躲时,却见宋烁将刀刃攥在手里,语气平静:“公平了吗?”
宁珏头脑空白,惊恐抓住宋烁的手腕,不敢用力:“你快松开!”
宋烁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乱跑?”
宁珏快哭了:“我带了手机的。”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有电了,”宁珏哀声,“你先松开,不要这样,好吗?”
是的,手机没电关机,也会导致植入的定位程序失效。宋烁慢慢松开刀刃,扔到一边:“为什么不听我的?”
他咄咄逼问着:“我没有告诉你吗?时间很晚了,晚上的海边有多危险,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数?如果我不去接你,手机没电,你准备怎么回来,你认识路吗,你——”
“可是项链丢了就没有了啊!”
宁珏突然情绪崩溃,眼泪不停冒了出来,话都说不利落,沙沙着:“你都已经不喜欢我了,以后也不会再送我了……”
宋烁手指反射性抽动了下。
他的目的达到了,即便再迟钝的宁珏,也可以从这段时间宋烁的冷淡、疏远、不近人情中,明白宋烁不爱他了,自己完全失去了特殊性。他所占据的项链,淹没在海水泥沙里,很难再复现了。
但难道这个项链对于宋烁而言,真的只具有金钱价值,所以丢失也不必找回吗?不是的。黄厝海滩边的亲吻是真的,心动是真的,只是那时宁珏的惊慌失措、茫然、躲闪也是真的,知晓真相的宋烁也已经明白,那条项链并非恋爱的纪念物,而是宋烁自作多情的愚蠢证据。
所以他说不重要。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重视,他筑起层层壁垒,不表现关心、不心跳剧烈、不亲密,不要让不被喜欢的宋烁显得太可怜了。
但宋烁也该问问自己,为什么不挑明全部真相,让宁珏不必辛苦演戏?为什么任由办公桌上的纸条叠罗成山?为什么不拉黑宁珏的电话、微信?为什么出差的这几天,要半夜偷偷抱着宁珏,才能睡个好觉?
宁珏有很多朋友,有平凡但平坦的未来,不一定非要依靠宋烁,但宋烁只有宁珏。他的弟弟,他的恋人,他的小狗。
所以,宋烁应该知道,在这场虚无缥缈、摇摇欲坠的恋爱关系里,谁才是那个自欺欺人,维护虚假表象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