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宁珏有气无力,“你准备回家了吗?”
“嗯,等会儿我弟弟来接我,”李青序不大放心,“你这样自己不能回家吧,用我帮你给宋烁发个消息吗?”
宁珏已经申请寒假留校,但困得睁不开眼,压根没听清话,只含混“嗯”了声,听着李青序收拾行李的声音再度睡着了,再醒来时,宿舍已经空无一人,枕旁的手机响着,在看到来电人的瞬间,宁珏清醒了过来。
他迟疑两秒才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宁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现在在哪儿?”
宁珏嗓音沙哑:“……我在学校。”
“好,”宁齐说,“五分钟后我到你们校门口,你下来一趟。”
不等宁珏开口,电话便挂断了。早晚是有这么一天见面,宁珏无法一辈子躲在学校里。宁珏强打精神下床,一件件穿着衣服,想要拖慢时间,连毛线帽、围巾、耳罩这样多余的防寒饰品都套上了,企图增添时长,却也不过二十分钟而已。
天气放晴得不合时宜,阳光消着雪堆,成了棕褐色的雪泥。才出校门,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车窗摇下,露出宁齐的脸,车厢内满当的烟味。两人同时开口——
“上车。”
“是我说的。”
烧得长长的烟灰掉落,宁齐盯了他一会儿,又抽了两口烟,这才开门下车,手直接掐上宁珏的脖子,怒吼:“我怎么跟你说的!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供着你吃,供着你喝,哪里对你不好!到头来,你想害死你老子!早知道生出来的是你这样的白眼狼,我在产房里就该把你掐死!”
力度极重,宁珏呼吸不进氧气,眼前冒着黑点,在快要窒息时,宁齐松开了手,宁珏猛烈咳嗽起来,他看见宁齐哭了:“我怎么办啊?你这是想毁了我,你知不知道!小珏,我没工作了,法院那边让我净身出户,我不能净身出户,不能什么都没有。这样,你去帮我找宋烁,让他去跟他妈求个情,好不好?”
他甚至下跪,苦苦哀求宁珏。
那一瞬间,宁珏感到困惑,好像从来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先前,他当然爱父亲的。在姑姑家的十几年,吃不好饭、不敢说话的时候,宁珏都会想念父亲。每回快过年时,都会趴在阳台玻璃处,远远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看父亲今年有没有来看自己。
趴了十几年,也习惯了见不到,习惯了家长会身旁永远空着的位置。从来没有满足过宁珏需求的父亲,反过来希望一无所有的宁珏给予什么,比喜剧滑稽。
“我不会找他,”宁珏低头,“你本来就错了。”
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围观,宁齐恼羞成怒,站起身后高扬起手:“那我不如先打死你——”
本身在生病的宁珏反应迟缓,无法及时反应,徒劳闭上了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反而听见一声闷响,周围惊呼一片,同时整个人被扯了过去,宁珏下意识睁眼,看见宋烁紧紧盯着宁齐:“你打谁呢?”
而宁齐被踢翻在地,脸颊涨得紫红:“他妈的……关你个外人什么事!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个小畜生——”
宋烁正要开口,怀里的宁珏却突然挣扎起来,如同激怒了的小牛,红着眼睛冲宁齐大吼:“你不准骂他!”
还没说完,又咳嗽起来,两颊呛红。宋烁按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没事”。但宁珏置若罔闻:“你没有当好丈夫,你也不配当父亲!”
宁齐:“你!”
“这一下,当我还你的,从此以后我也不欠你的,”宁珏指着自己脖颈的指痕,因为生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字字清楚,“我和你,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49章
第一人民医院。
将近年关,医院里人头攒动。宋烁缴完费,提着药物回到输液室时已经没有空位了。
宁珏正昏昏欲睡,头歪着,小幅度点动,怀里抱着酥香阁的外带纸袋。
宋烁现借了塑料小板凳,比较局促地坐在宁珏身前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膝盖,宁珏激灵了下,惺忪睁开眼:“哥……”
“先别睡了,抬点头,”宋烁挤出消肿的药膏,“我给你涂药。”
宁珏听话抬头,露出脖颈已经发紫的指痕。宋烁皱眉,指腹药膏点涂在脖颈红痕处,动作不甚熟练。涂完后,宁珏才重新看到宋烁。一双烧得发红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忽然伸手点了下宋烁的手背,咕哝着:“是真的啊……”
直到现在,宁珏都无法确认,眼前的宋烁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在过于无助的情形下,自行产生的幻觉。
——那段冗长、没有结论的争执,在围观群众逐渐变多时,终于不得不停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与两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打架,无论成功与否,都十分丢面。宁齐终于甩开手,最后怒斥几句,盯了宁珏一眼,上车驶离。
而只顾大吼发泄的宁珏产生了短暂的耳鸣,伴随生病后的头晕,一度站不住,是宋烁背着他来医院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