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一刻,喻易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在扶隐身上无数道时间与因果之线中看到了死亡的命运。
他将时间觉探入了对应的那条线,然后对自己动用了六冲。厄运在他身上汇聚,顺着他的时间觉拨动了时间与因果之线。概率微调成功启动,这条线的“因”发生改变,死亡之“果”被调了出来。于是所有时间与因果的末端都发生了偏移,指向了死亡。
扶隐,死!
像是言出法随,原本还安然立于战场中的扶隐毫无征兆地晃了晃。三危抓准了时机,虚空中抽出唐刀,刺向扶隐的胸膛。鲜血染红了锋利的刀身,顺着刀锋向下滴落。猩红的血滴被未息的风暴切割成了红色的烟雾。
扶隐右手握上胸前的半截刀身,垂眸下望。十阶的能量等阶让他并未立即死去,而是保留着最后的意识。似是不甘,他手下用力,试图将这把刺穿了他心脏的刀拔出来。但直到手掌中淌出的血将刀尖染得更红,他都未曾将刀身挪动半分。
他轻嗤一声,松开了手:“是我输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任碎发盖住自己的眼睛,似喜似悲地喃喃道:“你们也输了。”
十阶的能量很快溃散,仿佛夏夜树丛的萤火,飞往漆黑的夜空。与生灵并不兼容的启示水晶碎片没了能量的强制融合,从扶隐的身躯内漂浮而出。扶隐青年模样的身躯顷刻老去,最终归于天地。
三危微微皱眉,回收了启示水晶碎片。然后,下意识地,他转过身去确认喻易的安全。
喻易还站在原地,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三危也情不自禁地弯唇。
可紧接着,他的笑就滞住了。再也握不住的唐刀陡然掉落在地。
喻易看着他,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淌过脸颊。他决然地微笑着,目光逐渐空洞与冰冷。
三危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去管掉落在地的刀,连空间门都忘了用,只不管不顾地奔向喻易所在的地方。
但他终究晚了一步。
眼前的喻易依旧站在原地,只是不再微笑,没了表情。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里面空荡一片,看不到人的灵魂,只剩下神性的冰冷。规则同化了他。此后世界不再有喻易,独留喻易的躯壳。
三危紧紧咬住牙根,颤抖着双手捧住喻易的脸。喻易木然而没有焦距地目视前方。
三危张了张口,又闭上,他想说什么,可一想到眼前的人早已不知何处,茫然与仓皇就像淬了毒的刀子拥挤在喉咙里,把所有的话头都搅得粉碎。他害怕他一开口,就会惊散眼前这副躯壳中最后的灵魂。他更害怕对方的回答会彻底证实那个可怕的现实。
他怀着偌大的恐慌轻轻低头,虔诚又不知所措地吻过喻易脸上未干的泪痕。
这颗星球上只有他和喻易二人,大地是荒芜的,风是荒芜的,天空也是荒芜的。茂草台荒之中,他突然觉得冷,于是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喻易,可他依旧很冷。
……
喻易感到意识逐渐被陌生而威严的东西吞噬。
他并不甘心就此被吞去了意识。他想到最后他只来得及对三危微笑,甚至没有告别。
三危一定会很难过的。
这份不甘心带着他在一片宏大的规则海洋中沉沉浮浮。沉浮之间,他感到无数玄奥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四肢、他的喉咙、他的脑海,欲图冲散他仅剩的意识。
而他执拗地扯着这最后的意识,不让它从他手中离开。这是他最最珍贵的回忆与情感了,里面有他和三危的相识与相爱,有在他面前死去的人们,有他作为新任岛主的责任……所有的所有,都是他决不能忘记的。就是死也不能忘记的!
于是他不顾尊严地、死死乞着这最后一缕意识,就是规则钻了进去,也不愿放手。一场意识与规则的拉锯战就此展开,并且有了无休无止的征兆。
时间久了,他竟然借这规则看到了宇宙的无数存在。
他看到潮起潮落、日升日歇,他看到青芜破土、王国垂暮,他还看到了从他二十岁开始,每场梦境都能看到的死亡。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看到了更多东西。
他看到他命中注定二十岁死去,或被淹死,或被勒死,或被枪杀,或被高空坠物砸中……他有一双不该存在于世的,窥得命运的眼睛,于是命运和他开了无数个玩笑,想要在二十岁取他性命,于是梦境中他用时间觉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他本该死亡的命运。
显然他没有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