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念叨了很多年的离开,不过塔顶的房间还是充满了生活的痕迹,连他最喜欢的围巾都还放在床头。
钟修走过去摸了几下,然后绕着房间慢慢观察、回忆起来。
——这个是以前父亲逗他的时候用过的、那个是他在这里留宿的时候抱过的;这个是母亲送的、那个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出门的时候买的;这个是父亲从东方带来的、那个是独属于联合王国才有的……
谈到现在的时候,只觉得混乱、糟糕、狰狞,想到过去,又发现过去也不是没有过美好。
幸福与痛苦好像是硬币的两面,无法进行完整地切割,只能不停地用一面压制另一面。
将房间都重新打量过一遍后,钟修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的人是阿道夫:“少爷,谢先生又不见了!”
“他走了吗?”钟修问。
“嗯。”
轰的一声巨响,费力推着的石块兀自从山坡上滚下,几日前离奇的梦境和毫无逻辑的现实串联起来。
钟修站在嶙峋的山间,顿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迷茫和无措,仿佛一下失去了前进的目标和努力的动力。
不过谢游的离开或许也是一种意料之中,毕竟是他自己关闭的报警装置,也是他自己吩咐阿道夫不用再严格看管,因此他责怪埋怨不了任何人。
尘埃落定,此时的钟修想。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不用再思考那块石头代表了什么,不用再犹豫是否要继续往上推,不用再担心山顶等待他的会不会是另一种炼狱。
就这样,把过去都囫囵打包,继续无所谓爱不爱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让他走吧。”他说,声音不太落地。“让他回家。”
阿道夫应了“好”,又说“抱歉”,最后两人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钟修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外面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白惨惨地照进来。
大概过去了有十多分钟,光线变暗了些,但突然出现了块不足小拇指指甲盖大的白片飘忽着往下坠,在它落地后,又有千百片一齐涌了出来。
钟修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十一月的弗伦斯堡下雪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很多。
他走过去把窗户关好,正想就此离开塔楼,可外面忽然隐隐地传来了叫喊他名字的声音。
起先钟修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精神高度紧张过久而产生的幻听,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发音也越来越清晰。
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来源,他猛地回身,快步走到窗口,然后一把推开了刚关上的窗户。
“钟修——”
高高的塔楼下面站着一个人,卫衣在漫天的大雪中显得有些单薄,鼻梁上的OK绷松了一半。
终于与钟修对视上后,他就有些埋怨地说:“钟修,你的听力变差了,我叫了这么多声你才听到,嗓子都要喊哑了。”然而冻红的耳鼻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笑。
钟修站在高塔的窗旁,垂头看着那个从别墅消失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在火灾中沾了一圈灰的心脏忽然快速且有力地勃动起来,被突如其来大雪染凉的体温也逐渐开始升高。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你怎么会来这里?”
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哑。
谢游用鞋尖踢了踢地面:“我听到了声音就醒了,阿道夫说你回去过一趟,又说你决定做个好人不继续关着我了,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干嘛要像盘问犯人一样盘问我!”谢游撅起了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不过和钟修对视了一会儿,他就又变得底气不是很足了,声音小小地说:“好吧,其实是我知道你家出的事了,所以去医院找了你,但是你不在,不过我遇见了那个Omega,她说你可能会在这里,然后我就来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没有骗我,她确实是你的妹妹。”
在大脑还没产生轻松这个概念的时候,身体就凭借着本能做出了反应,钟修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小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