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声音越小,那会刚接触时也不过十岁出头,现在虽然脑子不好用,也比那时聪明多了。回想那会跟在“朋友”们屁股后头喋喋不休,连围观了两只蚂蚁打架的事都说一说,他们真的会有兴趣听吗?
不过是笑闹间偶尔分给她点时间而已,而就在那点她自认为宝贵的分享时间里,也会经常帮他们干些杂活,扫地,扔垃圾,擦桌子等等。
那些人究竟是愿意听她说话所以留下她,还是因为她手脚麻利愿意干活呢?
恐怕是后者吧。
原来有些美好过去是经不起回忆的,同样的事在经年发酵之后,细节处竟能粗糙到如此面目全非。
但她又觉得奇怪,似乎和师尊有关的事,明明都带着点愤怒和难过,但回想起来时,却只会觉得心中酸胀又开心。
为什么呢?
裳熵笑了笑,又咬住唇,小声道:“反正我那个时候也是开心的,我不亏。”
慕千昙语气略严肃:“你是个女孩,还算是个有点姿色的女孩,天天跟在一堆比你大那么多岁的男人屁股后面,你就不怕你们村里有人说闲话?不知道人言可畏吗?”
她向来不屑别人在背后说小话,但尽管如此也会注意着不要给人留下能够想入非非的把柄,他人的眼睛和嘴巴面对自身时都宽容而干净,指向别人就会严格又肮脏,永远相信这条才能活的不那么困扰。
裳熵直起身,问道:“交朋友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慕千昙道:“没关系,所以结果怎么样?”
结果显而易见了。裳熵低下头,没说话。
其实这话说得讨巧,交友当然和年龄性别等都没有必要联系,但和这缺脑子的蠢货说话不能有余地,就要一下说死。慕千昙道:“三观,阅历,想法等等都不同,你们还能走到一处,要么是别人有所图,要么是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好骗就会被骗,容易被欺负,就会被欺负。”
少女把脸埋入被子,哼唧了两声,想要逃避。
慕千昙提着她耳朵把人拽起:“别人有家庭有事业,天天跟你玩过家家吗?你和秦河这种孩子多多接触,我还能夸你一句有眼光。那种人都能把你耍的团团转,随口一说你就千里迢迢跑来这种地方,真是没救了。”
裳熵被拽歪脑袋,脸颊鼓起,又消下去:“就算是随口一说的话,只要答应了,就要做到,一诺千金嘛。”
慕千昙嗤笑:“你真以为诺言这种东西很值钱?所谓谎言和诺言,都只是一句话而已,说出口就没了,连个凭证都不会有,你凭什么觉得这东西会值千金?”
女人大抵是有点生气的,眉尖蹙着,唇色依然薄粉,灯下的面容笼着股霜寒之气,却并不像从前那般让人害怕。裳熵动动喉咙,抬手搭在女人手腕上,那微凉的温度从指腹传递上来,像块柔滑的玉。
她直直看着人:“可我以前的女先生,就是这样教我的。”
慕千昙松开她耳朵,摇摇头:“你真是被教坏了,什么一诺千金,什么善良本分,一味把人往光明塑造,不去管这个世界黑暗的本质,这才是真正的误人子弟。”
裳熵眨眨眼,轻柔道:“我只是以为,我想见的人,也会想见我。”
也不知是对谁说,慕千昙低低道:“少自作多情了。”
裳熵有些苦恼:“那我下次还要答应这种事吗?”
慕千昙没好气道:“喜欢谁,觉得谁重要,就答应谁。讨厌谁,觉得谁无足轻重,就不要答应,这么简单的事你纠结什么呢?长那么大脑袋是西瓜吗?拍拍响不响?”
裳熵闻言,当真拍拍自己脑袋:“响。”
“。。。”慕千昙简直无语了。
裳熵笑了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女人额头:“你的也响。”
慕千昙拍开她手,啪的一声:“赶紧滚,自己没魄力教训别人,你难过也是你自找的,别在我这里叽叽歪歪,烦。”
她说完便干脆利落的躺下,面朝墙壁,作催客之态。裳熵看着她的背影,深吸口气,仿佛下定决心:“那我现在去跟他们说清楚。”
她现在要真过去,能看到什么不太好说,慕千昙道:“说什么说啊,别去了,去了也不一定见得着人。”
裳熵道:“为什么,他们不是就在那里吗?”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几道咚咚声。
好不容易得来的谈话时间,被这么打断,裳熵有些不甘心,还待再说,敲门声又响起,她这才隐隐觉出不对。
寻常人敲门,就算是个子不高的小孩子,那声音也是偏上面的,可这咚咚声,竟是从下面飘来。
就仿佛,有谁趴在地上敲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