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苗疆腹地，蝉鸣如织。
谢昭愿攥着裙角跟在秦安澜身后，脚下的青石板路覆着潮湿的苔藓，空气中浮动着蛊香与药草的气息。
前头的竹楼突然传出犬吠，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小心。”谢昭愿立即扶住他摇晃的肩膀，指尖触到他后背冷汗浸透的中衣。
自入苗疆地界，他每日都要发作三次心悸，指尖青黑已蔓延至小臂，却仍强撑着说“不过是水土不服”。
竹楼里传来苍老的咳嗽声。
推门而入时，腐木与陈旧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位瞎眼老妇坐在火塘边，手中捣药杵顿了顿：“可是天秦国主？”
谢昭愿扶着秦安澜在竹凳上坐下，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人皮蛊幡：“听闻您知晓永劫毒。”
老妇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捣药杵：“确实知晓，需用至亲之人命血为引，且施术者活不过三日。”
她突然转向秦安澜的方向：“陛下身上的毒，可是用鲛人泪镇着？”
谢昭愿浑身一震，上前两步，声音冷得像冰：“若有其他解法，陛下重重有赏。”
老妇忽然尖笑起来，火塘里的火星溅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
“解法？当年苗疆圣女为救情郎，甘愿以身为引，却不知那男子接过解药后竟娶了敌国公主。姑娘，你信得过眼前人吗？”
“她信得过。”秦安澜攥紧谢昭愿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当年在潼阳，她替我出生入死；我无药可解时，她宁愿死也要为我续命。这样的人，我若负她，天地不容。”
谢昭愿望着他剧烈起伏的后背，忽然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喉间涌上腥甜，她强忍着咽下，指尖悄悄勾住他腰带。
老妇沉默良久，从陶罐里取出一粒血色药丸：“这是最后一粒‘双生蛊’，可将两人毒素融为一体。但……”
她顿了顿：“需在月圆之夜以心换心，此后两人命脉相连，一损俱损。”
谢昭愿伸手去拿药丸，却被秦安澜死死按住手腕。
他望着老妇浑浊的眼，忽然想起太医院那本残卷里的批注：双生蛊者，非至爱不可施，否则必遭反噬。
“我选这个。”谢昭愿掰开她的手指，将药丸纳入怀中，“明日便是中秋，就今夜动手。”
秦安澜想开口阻拦，却眼前一黑栽进他怀里。
迷迷糊糊间听见她对老妇说“用我的血做引”，听见火塘里的木柴“噼啪”炸开，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唇上，带着铁锈味的甜。
再睁眼时，阳光已漫过竹楼木窗。
秦安澜挣扎着坐起，看见谢昭愿躺在对面竹榻上，面色如金纸，胸口却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老妇施术的位置。
他扑过去按住她的伤口，却被她反手握住按在榻上。
“别闹。”谢昭愿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老妇说，此刻你我血脉相通，你疼我便疼，你喜我便喜。”
“方才你晕过去时，我这儿……”她的指尖抚过他眉心，然后指着心脏，“疼得像被人攥着揉。”
秦安澜感动不已，一滴泪滴在她的手背上开出苍白的花。
他想起她在沙场上横枪立马的模样，想起她在金銮殿上为他驳斥群臣的模样，此刻却这般虚弱地躺在他面前，眼里却仍映着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