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厨子很快准备了午饭，虽然说不上丰盛，但对出身贫寒的三人却是一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顿的佳肴。
“本候素来节俭，希望你们也能吃得惯这些。”李贤笑了笑，第一个拿了筷子。
吕秀才也出言道：“侯爷折煞我等了，我本是布衣，潦倒时候吃糠咽菜也是有过的。”
“那倒是本候见识浅了。”李贤抬手，示意三人吃饭。
他如此平易近人，倒是和外界传闻的尤其不同。
不光李贤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李贤身上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吃的也只是比寻常百姓家稍好而已，四菜一汤都是很寻常的食材，对书生而言，这顿饭丰盛，但也不至于浪费，哪怕是一个县令要是享受起来，也可以做到远比李贤这顿饭要好上几倍。
一顿饭草草吃完，李贤才带着三人去了书房。
书架上满是书本，摆放的整整齐齐，但这些书的书名对三人来说，全都无比陌生。
甚至几个书架上边，明显是分门别类的标签他们都看不懂。
吕秀才一眼扫过去，赫然都是什么哲学，社会学，经济学，数学等等他根本没有听过的新词，这些书架有的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有的却只有寥寥几本而已。
“你们随便看看，找自己感兴趣的来学，要是学不懂的可以请教我。本候建议你们先从数学开始，先读一读哲学也无妨。还有那边的自然科学，也可以看看。”李贤远远用手指了指几个书架，就自顾自的坐下，拿着毛笔开始写作。
毫无疑问，这些书架上摆着的，都是李贤利用闲暇时间写的笔记。
后世带来的知识，李贤生怕忘了，他只要有点空闲，都会努力的回忆总结，然后整理成一本笔记，放在书架上边。
这些东西对后世人来说，顶多是本科学士的水平，有些甚至是高中生的粗浅水平而已，但对金帐汗国的三人来说，却是尖酸晦涩，几乎到了看不懂的地步。
王童生才看了几页数学，就已经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商洛走马观花的翻了翻书架上的藏书，然后他就攥着社会学看了起来。
而吕秀才拿的，赫然是纳兰雨燕都说晦涩的哲学。
“侯爷，为什么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还有，为什么这书上写的真理都是说出来的？”吕秀才才看了一会，就已经瞠目结舌，直接开始质疑起自己的三观。
要是真如这书上说的，真理都是说出来的，学说话就是学真理，那他读的圣贤书算什么？
稍稍寻思，吕秀才的脸色就阴晴不定，李贤这些藏书，说是爆论都毫不为过，随便一句话拿出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他两人也是与吕秀才一样，要么就是几乎看不懂，每一行字都是反复琢磨，要么就是看懂了以后，开始怀疑起自我。
“恒阳，这世间的一切都在变，所谓不变的就是变本身。花开花落，风起云涌，人会变老，日升月落，都是变，而对一条河也是如此，既然它一直在变，川流不息，上一个刹那的水流能和此时此刻的相同吗？所以才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至于为何真理是说出来的？既然一切都在变，世间又哪有什么恒定之理呢。因此人就是万物的尺度，人要为自然立法。”李贤手中攥着毛笔，停下写作，侃侃而谈。
至于李贤对面站着的吕秀才，就好像初听圣贤书的时候一样，他已经惊掉了下巴，许久都没有言语。
“倘若一切都是说出来的，那王权……嘶！”话说一半，吕秀才已经禁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这句话传出去，那是毫无疑问要砍头的。
可按照他手上这本书，所谓王权也不过是说出来的而已。
“不错，你很聪明，但本王接着要说的是，你看的哲学，毫无意外的都是一家之言，它们通通都不能穷尽世间的道理，每条路走到极致都是死路。”李贤看吕秀才的反应不对，忙解释了一句。
吕秀才这才点点头，又忽然问道：“侯爷，在下不懂，既然这些书上的路都是死路，侯爷为何让我花力气去学一遍呢？”
“哈哈……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你远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本王要你学的不是书里的结论，而是思辨的方法，看问题的角度。而且，就算是死路，也不代表每一步都是错的，你可明白？”李贤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
吕秀才被李贤一惊，才骤然醒悟过来。
要不是李贤提点，吕秀才都开始怀疑所有一切都是谎言编造的。
吕秀才请教李贤之后，王童生也匆匆挤到商洛前面，先一步问了李贤几个数学问题，难倒王童生的数学对李贤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稍稍解释，就让王童生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就触类旁通，明白了很多不懂的关节。
最后来请教的商洛倒是让李贤有些意外，他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本乌合之众。
此书乃是后世群体心理学研究的鼻祖，李贤翻过几次，循着记忆将它重写了一遍，当然也只是大概的意思大差不差而已。
“侯爷，这个个性消失和集体心理是怎么回事？还有，无意识主导行为究竟说的是什么，这些字我都认识，但放在一起我却完全看不懂了。请侯爷您指点我。”商洛躬身行礼，对李贤已经是无比的恭敬。
他刚才也看到吕秀才和王童生提问，李贤的解释深入浅出，让商洛对李贤大为叹服。
他甚至都觉得，李贤的学识完全能够比拟圣人，圣贤书的晦涩第一个就是语法和常人说话不同，但李贤的书，明明上边写的都是大白话，却一样晦涩到了极致，这简直颠覆了商洛他们的认知。
“你且试着想，假如在街上有人喊快跑，唐军打过来了，你会不会想也不想的，跟着人群去跑呢？而在这个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群体当中，你的思考就被无意识剥夺掉了……”李贤刻意将语速放慢，着手指点起了商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