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动作带着久病初愈的僵硬,但眼神已恢复鹰隼般的锐利和审视。
他环顾这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屋,目光最后落在蜷缩在墙角一堆破麻布上睡着的莉亚丝身上。
她睡得很沉,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小脸苍白,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担。
维克托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这几日模糊的感受——那轻柔的擦拭、苦涩的汤水、特别是那双缓解了他剧痛的手——清晰地回现。
但他心中升起的不是感激,而是更深的戒备和一种被掌控了弱点的恼怒。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空间里更显压迫。
粗麻布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惊醒了莉亚丝。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维克托冰冷审视的目光,瞬间清醒,慌忙爬起来,像受惊的小鹿般垂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老……老爷,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紧张。
维克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进她的灵魂。
“我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是久居上位者的口吻。
莉亚丝立刻指向角落那个破旧木箱:“在……在那里。您的衣服,我都收好了,藏在最底下,用麻布盖着。”她顿了顿,语速加快,像是急于撇清什么,“您……您的伤,肋下那里,我没有钱请医生,也不敢去。但我帮您清理了,用草药敷过,往前走二个街口有个老草药师,他……他或许能帮您,收费不贵。或者,您自己……”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维克托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冰冷地锁着她。
小屋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维克托的目光从木箱移到莉亚丝苍白惶恐的脸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阴影几乎将莉亚丝完全笼罩。
“你救了我,藏匿我,照顾我。”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想要什么回报?”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赤裸裸的交易意味。
他等着她开口,要钱?
要一个承诺?
或者更贪婪的东西?
毕竟,他“维克托·海登”的命,价值连城。
这几天她忍辱负重、不眠不休的照顾,在她看来,不过是待价而沽的投资。
莉亚丝被他话里的冰冷和“回报”这个词刺得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带着疲惫的浅色眼睛里,没有维克托预想中的贪婪、算计或期待,反而是一片坦然的困惑?
她看着眼前这个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掩不住一身迫人气势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写满猜疑和冷漠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荒谬,又有点可笑。
连日来的担忧、疲惫、恐惧,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轻轻地、极快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像一缕微风吹散了阴霾,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甚至有点天真。
“回报?”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维克托耳中,“我……我只希望您能健健康康,老爷。”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坦然,“您健康地离开这里,就很好。”
维克托·海登,这位见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用最大恶意揣度人心的黑棘公国领主大人,生平第一次,被这样简单、纯粹到近乎愚蠢的愿望噎住了。
希望他健康?
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权?不是为了攀附?